陆璇又咳血了。
陆枢攥着那团浸血的帕子,指尖发颤。月光从漏风的窗缝里漏进来,照得帕子上的血珠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——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了。
哥……她蜷在发霉的草席上,瘦得像片枯叶,别去求药铺了。
陆枢盯着墙角那堆空药罐,喉咙里像塞了团锈铁。三天前,仁心堂的伙计把最后一包药渣甩在陆枢脸上:再赊账?拿你妹的命抵?
窗外的梆子声敲到三更时,陆枢摸出了床底的铜匣。
匣子里躺着枚战国铜钱,边缘缺了个口,是陆枢在墨家废园捡的。上个月替人运货时,黑市的疤脸刘说过:墨家禁地埋着能治百病的机关核,就看你有没有命拿。
铜钱突然烫得握不住。
它在陆枢掌心嗡嗡震颤,月光下浮起蛛网般的纹路。陆枢鬼使神差地摸出三枚铜板——这是阿爹生前教陆枢的六爻占卜法。
第一枚铜钱落地时打了个旋,竟直挺挺地竖在青砖缝里。
后两枚追着撞上去,叮的一声叠成笔直的铜柱。月光顺着铜柱爬上来,在墙上投出个巨大的齿轮影子。陆枢后背窜起凉气,这分明是《墨子》里记载的凶煞叠钱局。
去他娘的凶煞。陆枢一脚踹开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墨家禁地的石狮缺了半边脑袋,獠牙上缠着枯藤。陆枢贴着墙根摸到西角门,忽然听见齿轮咬合的咔嗒声。月光像水银似的淌过青砖,砖缝里渗出细密的青铜砂。
谁?!
巡夜人的灯笼晃过来,陆枢闪身钻进假山。掌心突然刺痛——那枚战国铜钱像活过来似的,死死嵌进肉里。血珠滴在青苔上,竟发出铁器淬火的滋啦声。
地砖在脚下裂开时,陆枢闻到了铁锈味。
无数青铜齿轮从地缝喷涌而出,大的如磨盘,小的似米粒,咬合声震得耳膜生疼。陆枢转身要逃,却发现裤脚被青铜砂黏住了。
操!最大的齿轮擦着陆枢头皮飞过,削断一绺头发。那些齿轮像嗅到血腥的鲨群,追着陆枢撞向残破的观星台。铜钱在掌心烫得钻心,陆枢瞥见台基上有口青铜井。
井水冷得刺骨。
陆枢憋着气往下潜,忽然摸到井壁凸起的纹路——是《天工开物》里记载的璇玑锁!铜钱突然脱手飞出,咔地卡进锁眼。井底轰然洞开,陆枢被漩涡卷着跌进黑暗。
睁开眼时,陆枢的右臂压着个冰凉的东西。
那是半截青铜手臂,断面爬满藤蔓似的金属血管。陆枢想缩手,却发现自己的皮肉正和青铜融合。剧痛顺着骨髓往上窜,耳边响起千万个齿轮转动的轰鸣。
陆家小子?
沙哑的嗓音惊得陆枢汗毛倒竖。疤脸刘举着火折子从阴影里踱出来,他脸上那道疤泛着青光:墨家天工核你也敢碰?
陆枢这才看清四周——整座地宫都在转动。穹顶的星图是活动的齿轮组,墙壁渗出青铜色的黏液。右臂已经完全变成青铜色,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纹路。
救我……
救你?疤脸刘的笑声像生锈的铰链,你妹妹的病,不就是缺个替死鬼?他忽然挥刀劈来。陆枢本能地抬手格挡,青铜右臂竟锵地弹出一截刀刃。
血溅到星图上时,异变陡生。
所有齿轮同时停转,地宫陷入死寂。疤脸刘的尸首突然抽搐起来,皮肤下鼓起游走的金属颗粒。陆枢踉跄着后退,撞翻了青铜灯台。
火苗蹿上穹顶的瞬间,陆枢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——星图齿轮迸出蓝火,青铜血管从地砖裂缝里暴涨。那些血管缠住陆枢的右臂,把更多金属液体灌进血脉。
逃出地宫时,东方泛起了鱼肚白。
右臂的青铜色褪成了暗红纹身,但掌心多了个齿轮状的烙印。更可怕的是怀里的铜钱——原本残缺的边缘,不知何时被青铜补全了。
推开家门时,陆枢僵在门槛上。
陆璇背对着门坐在晨光里,长发泛着金属光泽。她正在缝补陆枢的旧衫,左手指尖闪着青铜冷光。听见响动,她缓缓转头,眼白里游动着齿轮状的纹路。
哥,她举起缝好的衣裳,针脚精密得像机床车出来的,你看,我会绣齿轮了。床头的药碗突然炸裂,褐色的药汁在桌上流淌,渐渐凝成八个青铜小字:
天工启封,死生同契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
0/5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