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轼的这首悼亡词情感真挚动人,令人读之落泪。最难能可贵的是,与其他悼亡诗词不同,这首词的情感不是单方面的。纵然发妻已经辞世十年,作者的内心仍然坚信妻子还活着,不仅活着,还活得有思想,有感情。词中作者与亡妻是有来有往,有情有义的。朱刚老师在《苏轼十讲》写到:“……这个笔势,是一来一往的:自己、对方;聚、散;生、死。……一来一往使场景不断变换跳跃,但是又萦回不断。”
词的首句写“十年生死两茫茫”,这个“茫茫”是对生死两者而言的。生者对死者的状况一无所知,死者亦然。从而引出生者与死者的对话。“不思量,自难忘。”词人将看似矛盾的两组词放在一起,深刻而又真诚地表达了他的思念之情。要说十年间天天想念,便觉有几分虚假;一直把夫人珍重地放在心底,才叫真情。此时,亡妻的形象已经很鲜明地出现在苏轼的面前了。他这句词,仿佛在对眼前心间的亡妻说:“不要怪我现在才想起你,你一直在我心里,难以忘怀啊。”
“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”词人在这里化用了孟棨《本事诗·征异第五》中的典故:唐开元中幽州“衙将”的后妻虐待继子,原配听到五个儿子的痛哭后从墓穴中走出,写下“死生今有隔,相见永无因。……欲知肠断处,明月照孤坟”一诗。但原句的表意和《江城子》中的表意有很大的不同。这里的“千里”指的是夫人王弗被独自埋葬在他们的故乡——四川眉山;而苏轼时任密州,二人相距千里之遥。那么“无处话凄凉”是指谁呢?笔者认为是苏轼。熙宁四年,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调离了京城。他先是在杭州任通判,后又调往密州做知州。密州蝗灾、旱灾肆虐,导致“公私自匮乏,民不堪命。”作为新上任的知州,苏轼的压力可想而知。不论是朝堂上还是地方上,词人心中都有数不尽的忧愁苦痛,难以言说。生者伤心、死者孤寂。十年祭辰,词人却不能亲自去见一面霍别已久的发妻。这一道生死鸿沟之间,还隔着难以跨越的时空距离。每念及此,词人便倍感凄凉。
笔者认为上阕一直有一个妻子的幻影存在。多年前,词人亲自安葬了发妻,又为其写了墓志铭。可他内里始终不相信妻子已经死了。他对王弗用情之深,非常人可比。《亡妻王氏墓志铭》里有这样一段话:“君得从先夫人于九泉,余不能。呜呼哀哉!余永无所依怙。君虽没,其有与为妇何伤乎。呜呼哀哉!”你能去追随咱们的母亲,我却不能,真是可悲啊。失去你,我就永远失去了依靠。我今生有幸娶你为妻,你作为儿媳能够葬在公婆左右,我也没有什么悲伤了。唉!真是可悲啊!这段话看似前后矛盾,明明已经说“其有与为妇何伤乎”,紧接着又来一句“呜呼哀哉!”苏轼说着说着,已经快要说服自己了,行文至末,压抑不住的悲伤又冲上来。亲人的离世对在世的人来说是巨大的打击,更何况他的父母亲都已远赴九泉,发妻也早早病逝,现在连一个能贴身陪着他,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了。这悲与不悲的较量,也是死与未死的较量,体现出苏轼内心的挣扎。他的心底始终埋藏着一个妻子仍然鲜活的幻想。
“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”关于这句话的解释也有多重。按中说,“尘满面,鬓如霜”一共有三种释意。一是无特别意义;而是两个词组都指苏轼,而且特指苏轼精神上的失意;作者写这首词,是半夜做梦,梦到了妻子,因而有感而发。那么妻子的形象一定就在他的梦中、心里了。苏轼对着心中的妻子抒发思念之情,完全没必要再把眼前心里的形象描述一遍。按笔者之拙见,苏轼的上半阙是说给他的亡妻听的:
“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”这句话有多重解释,主要有断肠人究竟是谁的分歧。
通常认为这里断肠人是王弗。如谭玉良先生在《苏词研究》“”里曾写到,词的下阕里,苏轼的情感轨迹不是沿着思念亡妻的线索延伸,而是跳转到妻子身边,想到亡妻孤身一人,年年岁岁都在明月夜短松冈下因思念他而肝肠寸断,流露出对亡妻情况的极度关怀和体贴。
而笔者认为,这里的断肠人应该是苏轼。上阕“无处话凄凉”、“尘满面,鬓如霜”二句,既表达了苏轼对亡妻深沉的思念,又抒发了对自身仕途沉浮的感慨。王弗不仅为苏轼相夫教子,更是其初入仕途的得力助手。二人相互扶持,走过许多风雨,对苏轼来说,这位发妻在其心底的份量是相当重的。王弗天生聪慧,在苏轼为其写的《亡妻王氏墓志铭》中多处提到这一点。“其后,轼有所忘,君辄能记之。问其他书,则皆略知之,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。”王弗性格沉稳,苏轼心直口快,两人性格正好相辅相成。王弗作为贤内助给苏轼提了不少好建议,这些都被苏轼写进墓志铭中。王弗死后六年,苏轼便因上书议新法激怒新党,遭到****,被逼远离京城,四处漂泊。此时他多么希望夫人就在自己身边,跟自己说说话,商量对策啊。
下阕他梦回故乡,见到王弗一如往常,坐在窗边梳妆,场景朦胧又真实,仿佛发妻之死、他饱遭迫害才是一场大梦。王弗陪着苏轼走过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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