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雾裹着鱼腥味漫过柳含烟的绣鞋,她掐紧板车麻绳的指节泛着青白。
十步开外的闸口,官兵铁甲上凝着晨露,刀刃正挑开一筐发霉的稻米。
“陈老四推我来寻帮头。“
她将嗓音压得绵软,尾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颤。
脚夫堆里顿时腾起哄笑,有人将啃剩的鱼骨抛向板车上的草席。
陈帮头甩开油腻汗巾起身时,腰间的黄铜虎头牌撞出闷响。
他鹰隼般的目光剖开柳含烟粗布头巾,停在她刻意抹灰的颈侧。
“是我,找我干嘛。”
柳含烟递过去五百两道:“我受陈老四推荐,说你能带我和我老爷回家。”
“你们是什么人?现在城内严查外乡人。”
陈帮头听见陈老四三个字,神色缓和了些,收过钱财,还是很戒备。
“实不相瞒。”
柳含烟拿起涂着辣椒水洋葱汁的袖子往眼睛上一抹,泪水跟不要钱一样。
“我家老爷前几日来临州买瘦马,结果喝花酒跌落湖中,淹死了,我今天要带老爷回汴京,给夫人交差,客死他乡,总要归家的。”
柳含烟说的真切。
陈帮头:“带个尸体?这点价钱可不行,这多晦气。”
柳含烟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:“陈帮头,你看这些够不够,这是我所有的银子,”
陈帮头点了点,一千两,很有诚意了。
便应了下来。
“那你们就跟我的船吧,进最底层的杂物舱,不要给货物染了你们的晦气。”
柳含烟连连点头:“是是是,多谢”
陈帮头带着拖着马车的柳含烟到了官爷的闸口,自然还是要查一遍的。
柳含烟挤眉弄眼,又借着腊改了面。
官爷:“你这拖的什么玩意。”
陈帮头道:“陈老四推荐的,带个死人。”
那人听到陈老四是自己兄弟,这陈邦头是陈老四的爹,陈老四向来都对这帮兄弟很好,简单查看了一下,连帘子都没掀,就对了一下柳含烟的脸,就让放行了。
陈邦头道:“到时候让陈老四请你喝酒。”
“行行行,走吧,这大早上就碰到死人。”
咸腥的穿堂风卷着柳含烟踏入底舱,腐木的霉味在鼻腔里结网。
待到陈帮头走远,她反手扣紧舱门,生锈的铰链发出夜枭般的嘶鸣,惊起两只正在啃噬缆绳的老鼠。
沈砚舟裹在草帘下的躯体微微起伏,汗湿的额发贴在惨白如瓷的脸颊上,胸腹处渗血的绷带正随着呼吸艰难翕动。
柳含烟跪坐在霉斑遍布的船板上,尾指勾开他紧攥着的帘角。
指节抚过颈侧时触到微弱的脉动,悬了半日的心才坠回腔子里。
甲板渗下的江水正顺着梁柱滴落,在他襟前晕开深色的花。
柳含烟瞅着他浑身湿透的模样,知道非得找身干衣裳不可。
她掰着手指头数时辰,直到未时船身猛地一晃——这是起锚了。
又耐着性子等船开出老远,估摸着港口早变成天边小黑点,这才理理裙摆往甲板去寻陈帮头。
刚一上甲板,船工们倚着缆绳柱哄笑,“呦,船上还多了个婆娘。”
“这个丑的你也瞧得上了?”
“这小娘皮腰比桅杆还细!晚上谁还开的见好看不好看。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
柳含烟攥紧袖口生生咽下满舱腌臜话,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。
绕过堆满鱼篓的舱廊找到陈帮头时,正见他往江里啐唾沫:“陈当家的行个方便,我家老爷还裹着透湿的衣裳,黄泉路上若染了风寒,怕是要在阎王殿多咳两声。“
陈帮头转身时酒糟鼻泛着油光,乜斜着眼嗤笑:“死人倒比活人娇贵。“
他冲桅杆下打盹的汉子踹了脚:“老三,把你那身馊衣裳拿来!“
“再赊两个粗面馍馍成不成?“
她话音未落,两个冷硬的馒头已砸进怀里。
陈帮头眯眼盯着她腰间荷包:“当心喂饱了,夜里招水鬼。“
货舱木门“吱呀“合拢的瞬间,柳含烟贴着门板听了半晌江风。
她转身轻拍草帘下隆起的人形:“砚舟,砚舟。“
尾音打着旋儿落进霉湿空气里。
沈砚舟眼睫颤如沾露蝶翼,被水泡得发白的伤口正刺痒难耐。
他支着胳膊肘撑起半边身子,见柳含烟翻出件灰布短打:“快换上,这湿气渗进骨缝,再烧起来可捱不到汴京。“
月影从破窗漏进来时,柳含烟正揭去他肩膀处洇血的旧纱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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