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心在失重感中睁开眼时,最先闻到的是潮湿的芦苇气息。
她半个身子浸在河水中,初升的阳光使她的眼睛有些难受,不得不努力的眨了眨,远处传来捣衣声伴着说话声,这是她从未听过的方言。
“咚——“木杵击打粗布的声音惊飞了苇丛里的白鹭,她这才看清河岸上蹲着三个梳堕马髻的老妇人。她们裹着靛青麻布裙子,正将衣物铺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捶打。
当慕心挣扎着爬上岸时,其中一位老妪手中的木杵“啪嗒“掉进水里,溅起的水珠在折射出七色虹光。
慕心低头看着水中倒影——粗麻交领短衫被晨露浸得半透明,腰间革带上歪歪扭扭系着个褪色的香囊,这分明是只有在电视上才见到的庶民装扮。
远处忽有马蹄声破空传来,一队玄甲骑兵踏着官道上的尘土疾驰而过。领队者高举的赤色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“唐“字金纹在朝阳下忽明忽暗。
慕心按住狂跳的心口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直到看见沈菲提着裙裾从芦苇荡里钻出来——她鸦青色的衫子沾满苍耳,发间还挂着几茎芦花。
“我…我们这是在哪里?”慕心紧紧抓住沈菲的手,感觉快要窒息了。
“别着急,反正我们还活着。”沈菲用仅存的一点冷静安慰着瑟瑟发抖的慕心,她希望这是一个梦。
“走吧!”沈菲定了定神,她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“咱们去哪儿呀,沈菲?”慕心快要哭了。
“呐,你看那里……”慕心顺着沈菲手指的方向望去,前面不远处赫然出现一座古代的城门。
两人搀扶着走向城门处,谁也没有说话,因为她们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。
刚刚她们走过的这短短的一段路就已经远远超出了她俩的认识:道旁酒旗招展的逆旅客舍,捆着货箱的驼队,还有裹着头巾的胡商……
当她们靠近挂着“延寿坊“木牌的夯土城墙时,一张贴在城门两侧的布告吸引了慕心的目光。
“快看这里……”慕心的手指处是这张布告的落款,分明写着“…长安东郊三十里…武德七年春……“几个隶书清晰可辨。
暮色渐浓时,她们终于蜷缩在义宁坊某处荒废的宅院里。残缺的鸱吻蹲踞在屋脊,穿堂风掠过褪色的帷帐,惊起瓦当上栖息的夜枭。
沈菲忽然轻笑出声,月光透过格栅窗棂在她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裂痕:“记得公司楼下那家奶茶店吗?上周我们还在讨论新品配方......“
慕心抱紧双膝,听着更夫敲响宵禁的梆子声。坊墙外隐约传来波斯商队的驼铃,混着胡姬的脚铃声飘过夜色。
她突然想起那辆失控的货车,挡风玻璃上“2024”字样的年检标签正在记忆里慢慢变黄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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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暮色四合时,慕心背着昏迷的沈菲踉跄走进小河村。村口的老槐树正在抽芽,树皮上密密麻麻刻着祈福的梵文。几个正在挑水的农妇惊叫着退开,木桶翻倒的水渍在黄土路上画出蜿蜒的裂痕。
“阿婆,求您给碗热水。“慕心跪倒在篱笆院前,粗麻裙裾渗着河水的腥气。
开门的刘媪举着油灯照了照,昏黄光晕里沈菲腕间的智能手表突然亮起蓝光,惊得老妇倒退三步:“夜叉!会发光的夜叉!“
犬吠声引来更多村民,火把的光圈将两人围在中央。里正王二叔的柴刀映着月光:“说!是不是突厥探子?“
慕心突然扯开沈菲的衣襟——锁骨下被手机电池烫伤的疤痕狰狞可怖:“我们遭雷劈落了难,求各位发发善心!“
“慢着。“拐杖点地的声响破开人群,村东头的孙郎中眯眼打量沈菲的伤口:“这灼痕...像是火药所致。“
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沈菲的脉门,“这位姑娘气血逆行经络错乱,分明是魂魄离体之兆。“
三更梆子响时,她们终于蜷缩在刘媪家的柴房里。窗外忽传来孩童啼哭,慕心扒着窗缝望去,见刘媪正给高烧的孙儿额上敷香灰。
“让我试试。“她解下束发的橡皮筋,这是穿越时唯一留下的现代物件。当橡皮筋缠住男孩指尖放出黑血时,刘媪的哭骂戛然而止。
晨光初现时,退烧的孩童抓着慕心的衣角酣睡,灶台上煨着的黍米粥飘出第一缕香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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