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投在长安城的槐树上,宛若结着一层晶莹透亮的霜,槐荫下的行人步履不停,皆往城西渠中涌去。
此时的城西渠,宛如一炉杂烩。
无头女尸已经被薄薄地盖上一层白幡,风打一个回旋,枯叶徐徐飞来飘落在白幡上,仿佛是一座新立的坟茔,为此添了一丝哀愁。
万年县县衙陈儒生卸下手头上的什物,命道:“凶手在这里杀人抛尸,先于此地方圆百里,召集目击证人。”
“您老糊涂,怎么就确定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?”
女子的声音洪亮如钟,使人听此为之一震,看见宋家三娘子缓缓从人群挤出来走向无头女尸。
掀开尸体的白布,众人惊吓着扭头,独她丝毫不惧,上前查看腐烂肌肤,熟练自然,像是每天都在面对的事。
尸体已高度腐烂,有如一触就会掉落的成熟果实,是无法从胎记等特征辨别死者身份。
“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。此条水渠由终南山义谷引进,流经鲍陂,再北入曲江,由人工开匝引入此处。”
从死者袖口的旮旯处钻出一粒浮萍,她笃定道:“是曲江,死者衣物粗糙黄硬,勾带的水草唯有曲江才有。”
“建议县尉从曲江之上一路排查,从死者肌肤溃烂的程度来看,死亡时间应在清明前后。”
陈儒生略微不爽,“宋三娘,衙里自有仵作查验,你是我儿子未过门的新妇,应娴淑贞静,此举颇有失德,三娘还是不要染指的好。”
三妹嗤之以鼻,以立场驳回:“若我夫家囿于成见,只将女眷束于宅院,折我双翼,终日仰人鼻息,那么我宋若伦,宁愿永居茅茨,终养父母,此生不与夫家。”
“空口大话......”陈儒生横眉竖掌,欲要甩个巴掌给她,伸出去的手掌被迫僵持住。
手腕吃痛,陈儒生别过脸庞,宋若昭锋利的眉眼令他后脊生汗,他强作镇定,竖指怒嗔:“宋家二傻子,你起开!”
“陈县尉的手还是先忙着处理这桩案子吧,百姓还等着你呈报案件呢。”
堪比上级使唤下人,宋若昭扬起的面庞也无所畏惧,重重地将他的手掌甩开。
剩下三妹怔怔望着那面张扬的脸庞出神,关于二姐的一切在她脑中迅速闪烁,诡异难辨,想得出神,三妹整个人汗毛倒竖起来。
宋若昭也顿觉汗毛倒竖,是香菜和折耳根的味道在交叠翻涌,随即反应:“裴府尹来了。”
“本府尹听闻三娘子验尸极为详细,县尉何不抛去成见,让她施展拳脚,帮衬于你。”
裴文序自知三妹对这具尸体满是渴望,索性成人之美。
陈儒生以退为进:“是,还请三娘子协助我们随行一趟。”
一想到和陈家那桩婚事如荆棘乱刺,进了那窝里只怕尸没验成,又要攀扯旧事,三妹眼中透出一股生不逢时的无可奈何。
宋若昭度其志愿,向裴文序行了礼节,尤为真挚:“府尹的茶甚好,原想拜访叨扰,眼下我得随三妹去验尸,看来机缘不巧。”
果然,裴文序顿起了同道中人的感触,不巧也得凑巧,当即吩咐:“县衙诸事繁琐,将尸体抬入京兆府,此桩案件直接归入京兆府审查。”
陈儒生受宠若惊:“多谢府尹体恤下官。”
裴文序:“不,你应该向我的茶致谢。”
陈儒生:“……”
念及此茶,陈儒生想起长女嫁予裴宅五年有余,真是吃了苦头。
京兆府内,同上次一样,那人,那茶,那片胡荽和折耳根,只是池中菡萏不再有。
宋若昭杏眼刁钻,看见那片红绿交错的丛里有一位挥锄泪洒的老翁。
裴文序解释说:“家父痛失鱼宠,为转移思绪找点活干。无妨,我父亲一向爱哭,不过等咱们的茶煎好,他闻着味就会过来了。”
那位府尹化身茶博士,讲得细致入微,学生有很努力在学,只是地里的老翁化悲愤为力量,哭得越发洪亮,扰得茶艺左耳进,右耳出。
真如他儿子所说,茶好了,他连忙过来讨一盏祖传的茶吃。
“胡荽不太新鲜。”他点评说。
嘴里沙沙地嚼着,吃了一口泥后,朝茶盅里望去,“你个孽子气煞我也,连折耳根都没有洗干净!”
孽子:“当然了,你那盏是我用来盛废料的。”
“……”
远处的身影令他眸光一刺,连忙吩咐:“你娘来了,她口味重,记得多下点折耳根。”
眼前一家,盛产奇葩!宋若昭如此想着,裴家主母已然走近,满面笑容地过来:“让让——”
若昭连忙起身,礼貌相让。
却被那位夫人压住肩膀,示意她不用客气,安心坐下。
宋若昭: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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