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砚声透过车窗朝外看,记忆中的样子依稀可见,宽阔的街道、枝繁叶茂的洋梧桐,洋梧桐后面是鳞次栉比的咖啡馆、西餐厅、影院、法国人的香水店、美国人的鞋帽店、俄国人的面包店……
急速行驶中街景一晃而过,最终,这辆黑色福特轿车停在一处花园别墅前。
顾志远按响喇叭,公馆大门被家仆拉开,跃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绿草坪,还有那幢通体洁白、气势恢宏的法式宫廷风洋房。
当晚,顾砚声急不可耐地邀几位旧友到望平街的新雅茶室小叙。新雅茶室位于公共租界望平街,明清时期的二层砖木结构建筑,门口两侧的红漆柱子上挂了一对赭底金字的楹联:上联“来来往往迎天下之客”,下联“兜兜转转品新雅之茶”。
顾砚声作为东道主,是头一个到的,他穿着笔挺的月白长衫,周身散发着浓厚的书卷气。
大厅喧嚣嘈杂,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,顾砚声正四下环顾,肩头搭了条白毛巾的茶房眼尖瞧见了他,迎上来打躬作揖:“客官,这儿满座啦,您楼上请!”
顾砚声随他来到楼上,选了个通风好的位子坐下,茶房边摆茶具边笑嘻嘻地问:“这位少爷,您几位呀?”
“四位。”
茶房抓起茶壶,正要给顾砚声倒茶,被他伸手阻止:“欸不用了,我自己来,你去忙吧!”
“好嘞,您随意!”茶房弓身笑道,说完一溜烟儿跑下了楼。
顾砚声啜了口茶,百无聊赖地朝四周打量:两侧的白墙上分别嵌有五六扇雕花木窗,窗与窗之间的空白处挂着后人临摹的“名家书画”,乌漆桌椅沿墙摆成两列,中间是开阔的过道。这里仅有几位长衫客,零零散散地坐着,比楼下安静许多,一个背着字画的掮客正费尽唇舌地向人兜售……
“蹬蹬蹬”楼道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紧接着一个头戴鸭舌帽、穿白色短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,这人揣着个布袋,眼睛贼溜溜地环视一圈,径直朝顾砚声身后走去。
顾砚声觉得此人有些怪异,便扭头去看,只见这名男子走到角落里,向一位穿着黑香云纱衫裤、正悠然品茶的中年男人打躬作揖。
最奇怪的是,他俩你一言我一语,顾砚声听了老半天却云里雾里……
这时,一双穿着黑布鞋的大脚停在他身旁,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视线。
顾砚声本能地抬起头,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在眼前,他惊叫道:“蕴初!”
眼前的同龄男子梳着背头,面颊消瘦,炯炯有神的双眸嵌在凹陷的眼窝里,穿的是件半旧的青布长衫,袖口染有一团墨渍。
这青年叫何蕴初,是顾砚声中学时期的同窗好友,他拖开条凳,朝顾砚声打趣:“欸?看什么这么入神?连我这老同学走过来都没发现?”
“嗐,我等你半天了,快坐快坐!”顾砚声热情地为他倒茶。
“怎么,他们俩还没来?”
“是啊,大姑娘上轿似的,磨磨蹭蹭的。”顾砚声苦笑着摇头。
“哈哈,说不定要梳妆打扮一番,扑点粉呢!”何蕴初戏虐,他端起顾砚声递过来的茶盏,将漂浮的茶叶吹到一边珉了一口。
顾砚声侧过头又朝那角落里望去,何蕴初目光也移向角落,只见那名穿白短打的年轻男子从布袋里掏出一样东西,顾砚声注意到那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。
“神神秘秘的,他们在干嘛呢?”顾砚声压低声音,瞟了一眼何蕴初。
何蕴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:“他们是帮会中人,鬼鬼祟祟的,指不定在干什么害人的勾当,穿黑衣服那个叫朱世昌,人称‘朱爷’,法租界的一个地头蛇。”
“唔。”顾砚声恍然。
这时,一个中等身高,面容清秀的男青年走过来,他上身是件白衬衫,衬衫下摆掖进了灰色西裤的腰间。
“晓籁!”顾砚声霍的起身。
虽许久未见,同窗好友间的情谊却不曾疏离,几人一见如故,简短寒暄过后,打开了话匣子。
直到一壶茶快喝完,却不见另一位同窗好友的踪影。
顾砚声道:“司徒信怎么回事嘛?这是要放我们鸽子?”
听到这话,汪晓籁嘴唇翕动,却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何蕴初大概猜到原因了,接过话说:“你打电话是谁接的?”
“伯母接的。”
踌躇片刻,何蕴初道:“他……他恐怕不会来了,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……不久前他哥哥……遇害了。”
“什么?”顾砚声愕然,仿佛猝遭雷击。
“是的……司徒大哥是下晚班途中遇害的!”汪晓籁这才开腔。
顾砚声愣住,他对司徒强的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,回忆像一卷泛黄的牛皮纸般在脑海里慢慢舒展开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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